(图:鹿网内的茑萝花)
明年,我应该不会把牵牛和茑萝种在一起了。因为今年把这两样种在一起,结果既让人惊喜,也让人失落:牵牛开出来的花,不是我所盼望的蔚蓝和深蓝的大号角,而是朱红色的小喇叭。这倒也算是“近朱者赤”了。
(图:台阶扶手上的红牵牛)
(图:露台上的红牵牛)
我当然可以自说自话:啊,茑萝把她的花都给了牵牛花了。可是,茑萝剩下了什么呢?她不但把她的花给出去了,连她自己也给出去了吧。把牵牛和茑萝种在一起,茑萝就消失不见了,好像她也变成牵牛了。
幸好,五月牵牛和茑萝刚长出小苗的时候,我看见有两棵长在蜀葵底下,就想:它们在阳凉里肯定长不好,让我把它们挪出来吧。我就把一棵挪到了鹿网内菜园的一角,等它的蔓长出来,好沿着那鹿网往上爬;另一棵,我就挪到了屋角,拉了根细棉绳,好引导它在墙上爬。
前几天,鹿网中的那棵先开花了,因为这里的阳光是最足的。花是粉红色的。它的形状,像一颗星,所以也有人叫它星星花,或者五角星花。其实,它第一天开的时候,是两朵,我没顾上拍照;第二天又开了两朵,我还没顾上拍照。这几天我等啊等,想等她的花多起来,拍一幅壮观的,可惜到现在她也只是每天零星开一两朵。
屋角的那棵,现在也布满了羽叶和细蕾。因为它每日接受的光照时间不足六小时,所以它就长得慢。明年,我要挑个阳光充足的地点,好好搭一个茑萝花架,多多洒种,让它们爬上天。我引导她的藤在细棉绳上走,而她总像要重新规划路线似的,动不动就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我心里跟她说话:“你耐心些,我也耐心些,今年我会把你的花种全都收起来。明年,我会种得更好。”
看花容易种花难。其实难的不是劳作,而是真知——我说的真知,是真的知道。真的知道各花的秉性,真的知道什么能够让它们茂盛,真的知道那喜阳的是喜欢什么样的阳光,那喜阴的是喜欢什么样的阴凉,真的知道它们对土壤的酸碱度和疏松度有什么偏好,真的知道那喜水的是怎么个喜欢:是喜欢泡在水里,还是喜欢喝足了水以后,多余的水赶快排出去?这些细微处,只看书,或只是听别人说,并没什么用。云南的种植法,不一定适合北京,也不一定适合黑龙江。如果你新搬来一个地方,最好的办法是观察邻居的园子里什么长得好,再亲自试种,慢慢地,或许只需一年或一季,你就能找到其中的许多窍门了。如果你刻意种一种本地人几乎不种的植物,那就需要更细心的研究和实验。
我觉得种花的快乐在于忘我和自省。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只是不容易说清楚,为什么这两件似乎矛盾的事,居然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这么说吧,给予与接受是一件事,呼与吸是一件事,燃与烧是一件事,听与闻是一件事,看与见是一件事,分与合是一件事。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二分依然源于一体,也可以归于一体。当我们略微明白了会叫“一体观”,这时候你就可以稍许体会“分别观”的妙处。你看牵牛,能欣赏牵牛的妙处;你看茑萝,能欣赏茑萝的妙处;你看它们种在一起,能够欣赏它们互相融合后变化的妙处;你决定把它们分开种,亦能欣赏它们各自尽性芳菲、无染于旁物的妙处。
最近忙着收集种子,有些是自家园子里的花与菜的种子,有些是野外采来的种子。从自家园子里收种子有一种好处,那就是你会更有把握地知道,这些蜀葵、锦葵、鲁冰花、金盏花长出来,植株的高矮如何,花的大小和颜色如何;这些芦果拉,大白菜,豌豆等味道如何。如果从外面买来呢,总要种过一季,才真正知道吧。
看着或想着那两棵茑萝,总觉得有许多没说出来的意思。那就放在诗里吧。
种牵牛与茑萝歌
今年牵牛朱红色,
只因身畔种茑萝。
细看此花两不是,
互染互融相化合。
明年西窗种牵牛,
却要东圃种茑萝。
恋恋缠绵聚屋顶,
圆盏星钟共斟酌:
我从丹心饮甜蜜,
你引蓝梦醉婆娑。
牵牛依旧是牵牛,
茑萝依旧是茑萝。
潘紫径谢谢。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