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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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24 17:19:00

他的右脚往左脚跟后一折,空落落的西服和身体一起向右耷拉了下去;左脚再用力往左一扯,皮鞋在水泥地面上踏出脆响。

在拢共只有俩人的巨大白色空间里,我很难不注意到来自另一侧的异响。我看到他费力地牵扯着身体、站定,脑袋斜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紧眼前的画框;有时候看得细了,头要往前凑,身体却不听使唤要往后仰,于是他又使劲把下半身拉回来。

在他眼前铺排开的,是一个属于春天的展览。

一组纸面水彩,共46件小幅作品,在展厅的一整面白墙上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

这是一位名叫王俊的艺术家,在三年里经过持续观察后画出来的一片树林,晴天的、雨天的、冬天的、春天的、起风了、落叶了、明亮的、晦暗的……

画面虽有异,但一眼看去并无太大不同,所以大多数人在这里也只是掠过。他却从最右的那幅看起,约摸半分钟后,再重复上面的动作移动到下一件作品前。

待我到另一个展厅打望一圈回来,他仍在这里,从右至左看完了每一件作品,又把展厅里剩下的作品一一看过,然后才徐徐离去。

他不慌不忙看完的画展,叫《青苔》(“TheMotionofLight”),光线的运动。这是位于铁像寺水街的千高原艺术空间,在年推出的第一个个展。

艺术家王俊,在展厅一角的画作旁,用铅笔写下了简单的一段话:

缝隙

溜进来的光

迎向

那片潮湿的草

亮,

白。

是为绘画。

说是展厅的一角,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角落。这件作品被置于离水泥地面不过二三十厘米的低处,画框上的油画颜料堆起一层层,生生晕出画面,好像是这雨中的苍苔发誓要离开画框的束缚,迎向光的另一面去似的。

艺术家本人关于这场展览唯一的说明,出现在这个角落,使得这里仿佛成为了整个展览的原点,一切的光、苔、时间、绘画的实践都从这里蔓延开来。

展厅里这种高低错落的展陈,给观看带来隐隐的乐趣。

角落的画斜对面的立柱顶上,悄悄地放了一件小幅画作,不抬头有可能会错过的那种。

与另一件大尺幅作品垂直的墙面高处,一件构图与之神似的小尺幅又与之呼应,仿佛二人在雪夜里站在窗下低语。

据说,王俊这几年的绘画回到了一个明确的对象:风景,然后将创作投入到一片小树林。

这片树林,有时候好似有月光穿过云层的仲夏夜:

有时候,以画布为大地,以颜料为泥石,如在雨夜里的蒙头乱走,来来去去摸不着边界,只是在大地之上踏过一层又一层,碾入松针、枯叶,露出万般行迹。

有时候,却是在黑夜里猛下起漫天风雪,白茫茫一片试图掩盖大地上所有的踪迹,连画家的签名,都几近消失。

有时候,画面满满当当,他却画了一座空山。

下面这1组8件作品的画布上,写满看似无特别关联的英文单词,却在一开始就点明了“emptymountain”,空山;这些模糊的字符、明明灭灭的画面,更别提,那看着像逗号的形象,即便是不知晓这创作背景,也能看得出可不正是在致敬那言说不尽不如空空的王维么。

回到风景,就好像回到了绘画的原点。反复回到这片树林对景写生,也好像反复与自己的原点进行对话。

艺术家将自己这几年的创作,称作“复照”。在他的创作中,复照是光持续运动的过程,也是一次次的唤醒;当创作结束,作品来到艺术馆,观众自然也被邀请加入了这“复照”的下一阶段。

千高原三层的两个展厅,共展出艺术家王俊的24组作品。看着体量不大,却值得长长停留。

但如果我们离开千高原的春天,步行一分钟,即可抵达另一个春天——时令的春天。

水街的紫藤,这几天开得正盛。

看紫藤树干旁的介绍,原来铁像寺门口的这两株紫藤,是在40多年前从桂湖公园里的升庵紫藤分株移植的。

传说中明代状元杨升庵手植的那株紫藤,到现在已经有多年历史;而水街的这两株,40余年光景,也已经爬满了铁像寺门外的游廊和茶舍。

今年开的紫花,从游廊和屋檐边垂下来,去年结的种荚,从茶舍外搭的顶棚缝隙里漏下来,阳光顺着这缝隙透下来,早熟的花瓣们也飘下来,落在茶座上斑斑点点。

春天真是一日一景、一步一景。头一天看到这两树紫藤,还只是将开未开,第二天居然已经是藤上藤下一派繁忙。

紫藤的花香迷人,第一天就惹来蜂子、小鸟。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纷纷停留,拿起手机拍上好一阵,男女老少无不赞上一句“漂亮”,却无一人在藤下喝茶。

茶舍的小妹见状也不急,大概是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然知晓了春天的秘密。她们勤快洒扫,一边把小瓶的插花和“一茶一坐”的牌牌自信地摆上了茶桌,一边呵斥着乱窜的蜜蜂:“你在外面采蜜就够了呀,进来屋里头做什么呢,屋里又没花。”

果然,第二天再去,紫藤也开得更好了。没有风,紫色的小花却落得满地满桌,喝茶的人也坐满桌。

人们坐在这花树下、寺门前,聊着家长里短、基金股票,香气袭人,不时抬头一声叹息,眼睛里都是紫色的幻梦。

恋恋不舍地离开紫藤花,从鸢尾盛开的水畔走过,便来到水街最闹热的地方——陈锦茶铺。

在这里,我们会遭逢一个,专属于成都人的春天。

在陈锦茶铺坝子头喝茶、掏耳朵的茶客经年不散,又犹在春天将热未热之时最为喧哗。

“余生很长”“何事慌张”的牌子往福禄寿古戏台外一张,竹椅、木桌一摆,人就如同闻到了紫藤花蜜的蜂子一样,齐齐落了座。

茶客的闲聊自不必多言,在其间穿来穿去的背着按摩、采耳背心的师傅们,嘴里念念叨叨,手上的工具敲击出的声响回荡在整个热闹的人世间。

但,身处其中再热闹,哪有离开它一段距离看到的热闹呢。

如果站在陈锦茶铺对面的石桥上,就会看到一个寂静而喧哗的春天。

垂丝海棠将谢未谢,梨花齐齐盛开,古戏台两侧的几株巨大香樟树如几团绿云,遮天蔽日。竹椅在动、茶客的嘴在动、采耳师傅的手在动,空气也在动。

但身在茶铺之外,听不到茶水间的扰攘往来,就有一种“热闹是他们的,我独独拥有了寂静”的快乐——最是散步看风景的人的美好景致。

如果离开陈锦茶铺的热闹,步行几十米即可来到轻安雅集;在这里,你会遇上一个纸上的春天。

竹叶在门口的白墙上投下婆娑影子,展架上是即将进行的活动海报预告——《剖面》,是作家萧易的新书《寻蜀记:从考古看四川》的分享活动。

年春天,这里也正在进行一场展览:《纸上植物园》。

展览很小,也很素朴:展览基于一本叫做《植物先生》的书,把书一一拆解,在画框里展示了书中的纸张、插画,还原一座由时间打造的纸上植物园的诞生过程。

展览虽小,却很美:《植物先生:二十四节气植物研学课》一书,被评为中国“最美的书”。

它由图书编辑王其进和书籍设计师许天琪合作。从纸张开始设计,最终以竹子、白玉兰、油菜花、桑树、合欢树、蜀葵花、无患子等二十四种植物制成代表二十四节气的纸张,与二十四篇文章、二十四幅水墨、二十四张花笺融为一册,共同呈现植物与纸张之美。

在轻安的小型展厅里,我们会看到用竹子、蜀葵等植物制作出来的果实纸、花叶纸、植染纸等纸张,甚至可以看清上面有一丝一缕的合欢花、无患子的果实碎屑,和油菜花染出的青黄上有金色斑点。

两场展览,四个春天,就这样在一条街上,五分钟脚程的空间里,并着水街的杏花、垂丝海棠、鸢尾和紫藤花,一起开放了。

阳光透明,声音降落,而焦急着、安定着的生长之味,则向天空攀升,最终抵达每一个嗅闻春天的人,抵达他们的胸膛——关于这个春天的情感,都在这里,散步可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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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摄影丨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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