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霖工作室
翻拍仪
工作室内景
坐定之后,杨宝霖很谦逊地说了一段开场白,他谦称自己是乡村野老,我特意到东莞来看望他,令他铭感。而他在说这番话时,做出拱手之姿势,可见老一辈在礼数上的周到。笔谈
此前我写出了一份采访题纲,合计列出二十余个题目,而我在资料上查到杨宝霖对《木鱼书》和《木鱼歌》有系统的研究,故我以此开题,请他讲解为什么东莞地区这类书如此之多,因为我此前几度在参观杂书馆时,都看到里面藏有大量的这类唱本。杨宝霖说最早的《木鱼歌》应当算是敦煌藏经洞出的唐代的变文,这种变文流传到明代就变成了江南的弹词,例如孔尚任的《桃花扇》其中有一节弹词,他说这段弹词如果用东莞的木鱼歌的腔调来唱就完全符合韵律。江南的弹词流传到广州,后来逐渐传播到广州周围的地区,再加上当地的方言来唱弹词,这就成为了木鱼歌,最早的木鱼歌有两种,一是花笺记。他说的另一种我没有听懂,而后他又向我解释了过洋乐是怎么回事。他说过洋乐大多是农村死了人在举行丧仪时使用的一种音乐,现在莞城城区内少有人使用,他住的博厦村依然在用过洋乐。老先生讲到这些变化过程,语气舒缓而坚定,对其中的细节讲的十分清晰。我向杨先生提出的第二个问题乃是关于诵读和吟唱,因为这些年我在北京和外地参加一些活动时,对方会请一位或几位老先生来用唱歌式的腔调念古文,据说这是古音的流传。但古代没有录音机,而这种吟唱方式已经绝迹了七十余年,那么现在的诵读者如何知道古人是用这个腔调来读书的呢。对于这个问题,杨先生给我解释了东莞音与广州音的不同,但他强调如果用东莞音来读古诗更合韵律,他认为东莞音读诗要比广州音或其他地方的音要好听得多。为此我很想听杨先生能用东莞音读一段,但也许是翻译的问题,不知为何,他未能让我听闻到标准的东莞音。但是,杨先生的回答使我的困惑得解,因为此前我听到不同的人吟诵古文语调差异较大,我怀疑有些人的音调可能是瞎编的,但杨先生认为不同的地方都会用各自的方言来诵读,这也就是说吟书之调不同是正常的。杨先生又讲到他在小时候就听到东莞当地的老先生们吟诗诵文,这也正是他后来对此展开研究的原因。
杨宝霖讲座宣传单
对于老先生的解释,在座的几位展开了讨论,崔洛均没有把大家的话一一喊给杨宝霖听,他径直解释说,东莞话属于白话语系,东莞话和粤语虽然有一定的区别,但总体上是一个语系。崔洛均解释说,杨老师之前办过一场讲座,讲述的就是东莞话与广州方言之间的区别,杨先生认为东莞话更多的保留了唐宋时期的古音。讲到哪个字就写出
但是杨先生在听闻到我的疑问后,还是作了相应的解释,他在纸上写出了李白《秋甫歌》中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在“个”字下面加了个圆圈,而后告诉我说,个字乃是那的意思,而这种解释在其他地方不作此解。在东莞个仍然是那的意思,以此来证明东莞话保留了唐音。接着他又举出了唐代陈标在《蜀葵》中的一句“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而后讲解“争”字的读音。杨先生在纸上写这些字句时,曾燕芬则向我以举例的方式讲解东莞保留的古音,她举出了“缘木求鱼”的例子,她说缘是爬的意思,因为现在小孩子在地上爬,仍然说这个孩子缘来缘去。而后杨先生又举出了《水浒传》中“智取生辰纲”中的一段,他说杨志等人走到黄泥岗时,看到担担子的人太累,提出在这里休息,梁府的人催着要走,那人讲到他见过无千无万的人,而这个“无”字跟今天的意思却不同,而后杨先生向我详细解释了这些字变化的过程。他又讲到了“争”字在东莞话中是差的意思,比如当地人有了99元,就会说争一元就块了。而文白兄则讲到了各地方言的差异性与相同性,他也讲到了古音的流变问题,这样的讨论让我学到了不少的新知识。而后我又向老先生请教他研究农史和词史的经历,杨宝霖一一回答我的所问。他还讲述到当年为了搜集资料,全国到处跑,有时为了复印到所需要的材料,他在北京的地下室酒店一住就是几个月,他讲到自己当年为了买书所付出的辛苦。《东莞历代碑刻选集》
说话间,曾馆长拿来一册当地的刻石图录,曾馆介绍说这里面有不少的刻石都是杨先生发现的。而我之前读到杨先生所写之文,专门谈论东莞的历史建筑,他听闻到我提到这个话题,颇为痛心地说,以前东莞还存有五座宋代的建筑,到如今一座也没有了。对于这样的破坏,老先生边说边叹气。杨先生又提到因为有不少的人问他东莞一些古建筑的故事,为此他特意办了相关的讲座,以此来讲述明代、清代古代建筑的变化过程。他感慨说,东莞的经济发达了,当地办了很多的工厂,但这些工厂都把一些古坟平掉了,古碑也就不知去了哪里,而他只能通过讲述来让人们了解到当年莞城在建筑文化上的辉煌。对于古碑保护的情况,杨先生讲到几十年前东莞中学扩建时,挖出一些古碑,其中有一块很重要,但那些施工工人觉得古碑碍事,要用大锤把它砸烂,杨宝霖就与他们争论,那些人不听,而杨先生觉得他如果先去报告校长,回来后这些碑肯定早就断了,于是他就躺在碑上,让那些人无法动手,他在碑上大声地跟那些人争辩,就是为了把校长吸引过来。经过这番折腾,这些古碑终于保存了下来。站在工作室门前
但杨先生还是担心这些碑最终被毁掉,于是他让学生们研墨,而后去做碑拓。某天他正在拓碑时,赶上校长陪着教育局局长来参观,那时是“四人帮”时期,不允许搞四旧,遇到这种情况,杨先生心里非常害怕,但碑上已经上纸,他已经来不及揭下来,故只好硬着头皮在那里继续拓。没想到局长看到后却感慨说,今天还有人会拓碑,这句话让杨宝霖放下心来,他感叹说,无论到什么时候还是有人愿意保存文化。
捐书额
杨宝霖捐献给莞城图书馆的书
讲解捐书情况
成排的精装书
这场采访进行了两个多小时,杨先生的一些见解让我深受启发,他虽然那样的爱藏书,但是却能慷慨地将书捐给不同的单位,仅捐给莞城图书馆的藏书就有两万五千余册。故采访完毕后,我们一同到他的捐献室参观,而我看到他有一些书虽然是同一部书,但却有着不同的版本,这同样说明老先生对藏书讲究的深入。民国排印本
唐人诗集
其实这场采访还有些问题没有问完,但老先生因大声说话已经嗓哑,曾馆长说不要让老先生消耗体力太多,故我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于是众人送老先生下楼。在图书馆的转角处,我看到了自己的“大作”摆成了造型,曾馆解释说,这是为了配合我的讲座特意设置的。想一想自己写了这么多书,其实确实没有像杨先生那样做扎扎实实的研究,今日与之交谈,让我又体味了一把惭愧。在莞城图书馆内看到了我的书角
虽然对杨先生进行了采访,也看到了他的藏书,但我听崔洛均说杨先生家的楼上还有一些藏书,我很想拍到他书房内的情形,然而王柏全馆长说,杨先生不原意别人参观他的书房。沈胜衣说他跟老先生认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过杨先生的书房。杨先生在四楼养了一些花,沈胜衣说他想得到几盆,其实他是想借拿花的名义去看杨先生的书房,没想到杨先生过了一段给他拿下来几盆花,他还是未能看到书房。想起买某部书的过程
卡片柜
沈胜衣的所讲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故我提出再一同去看老先生的书房,转天,我们一行人又来到了杨先生的家。老先生依然客气地在一楼招待,但当崔洛均转述我参观书房的要求时,杨先生却说上面太乱根本无法下脚。无奈,我等只好寒喧一番而离去。后来王馆告诉我,以前有学生在未征得同意的情况下到楼上翻书,使得杨先生排列有序的书乱了套,这使他使用资料时很麻烦,故从此不再让人登楼。其实我的想法也是一种贪念,听其言,知其人,可矣。为什么要执拗于一定要看看书房呢?从老先生的身上,我看到了那一代学人的风骨,这个收获已经足够了。eili
藏书家韦力的古书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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