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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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2/7 17:43:00

《纸葵》

龚学敏

文物、遗址是有气场。它构成地脉精神,无形地影响着人,尤其是生活在跟文物关联密切的土地上的人。滋生出不同的精神果实。对于蜀地,三星堆、金沙无疑是这样的文脉精神所在。他们充满未解的神秘,堪称历史“飞地”,吸引着无数智慧的头脑,挑战着包括考古学家在内的众多有识之士的思考和想象力。这其中就包括诗人们。

年,诗人龚学敏从阿坝州来到成都工作,金沙、三星堆开始频繁进入他近距离的视野。自此,用诗歌的方式走进、甚至可能“破解”神秘的古蜀王国,成了他之后近10年精神主轴之一。10年阅读,10年盘恒,10年思索,年早春,诗人龚学敏拿出三星堆金沙带给他的精神果实——收录《三星堆》、《金沙》两首长诗的诗集《纸葵》。他说,两首长诗都在向古蜀文明探秘,献给这个世界我们未知的神秘。在写法上,表现出高度复杂、思辨的特质,让不少人读来感到过瘾:很烧脑!而对阅读带来的难度,带来“很难读懂!”的喟叹,龚学敏说,“容易读懂”并不是衡量诗歌的好标准,“有些诗是属于未知领域开拓的,感到困难,也是一种能量。”

“有被带到时间之源的感觉”

“城池的鱼一尾尾连根拔起,/直到天空丰满。/松树的狡黠照亮水中奔跑的平原,/麋鹿在后,/青铜们退到城门的衰老中。”“月亮湾的脊背是天空最好的筋。”在《三星堆》中,龚学敏用行诗句,以“石头蓬勃的羽毛在岷山的乳汁中啼叫”“月亮湾牧象的鞭子插在波涛低音的前额”“风过玄牝”“驮着森林的大象被河捆在时间晾干的陶罐中”等九个场景,多维地勾勒出三星堆古文明的神秘图景。在《金沙》中他这么写:“菽把土搬上来。/稷把土搬上来。/稻把土搬上来。/小麦把土搬上来……/杂乱的粮食用密谋的船把土从地里运了上来。/草茎的腰扶直了木头、石块和躺在地上的水。/一座城就地成熟。”

他用行、从八个角度向金沙的历史和文明掘进、探索,用神秘去解救未知的过去,解释信仰和传承。龚学敏写得极为烧脑。意象驳杂密集,词汇与词汇之间,转换跨度快而大,想象奇崛,想象散发出一种陌生、神秘的气息,跟三星堆、金沙气质契合。

这首诗集面世后,得到读者热烈回应。诗人靳晓静看过《纸葵》后,给了这样的评价,“有被带到时间之源的感觉,诗人博大的想象力,创造了一种意象宏大的诗歌形态。”《纸葵》让龚学敏自己也感到满意。认为这“一本让自己不脸红的诗集,近两年来对自己满意的两首长诗。”

关于三星堆,至今有太多未解的历史之谜。作为诗人,从什么角度处理一个这么庞大的谜题?龚学敏想得很清楚,“考古学家研究三星堆,时不能直接妄断,他需要证据,有一分资料说一分话,但是诗人不需要这样。诗人主要是展开想象的翅膀,在几千年中间来回穿越。考古学家看一个青铜器,他可能想到的是生产力水平。诗人需要感受那种气场,甚至用人的方式,跟器物进行交谈、交流,你可以想象器物可能会奔跑,有温度。或者,当时造这些器物的人,他是什么状态,怎么感应四季交替的微妙写的。大自然、人和人之间、人和物之间、小草和流水之间,器物与器物之间,它是有关系的,有灵性的,诗人是干什么?诗人是发现、感应这个关系和灵性的。”

正因为三星堆、金沙充满未知之谜,龚学敏认为,“非常适合诗人来‘处理’。面对这么一个历史‘飞地’,很多都还没有定论,恰好适合诗人进行想象力的发挥。如果对它的来龙去脉,人尽皆知,反而没意思了。诗歌在它那里可发挥反而狭窄。而且,诗人的一个非常核心任务是进行语言上的实验。不管你写什么题材,诗人最终是跟语言打交道。怎么写出不一样的语言面貌,这个非常重要。”

“献给这个世界我们未知的”

写得复杂、烧脑,必然就面临一个阅读门槛的问题。面对“读不懂”的质疑,龚学敏看得很开,“写每个人都能读懂的诗,挺没劲的。那些在网上流传最广的,肯定是那种叫读者心里感慨:‘哎呀,写得好,写出我心里想的’。而我觉得,读诗除了读出你的心里话,是不是还可以读出点你原本没想到,没意识到的东西。作为作者,还会要敢于走到语言、努力向文学世界最前沿靠近,向未知的深处开拓一下。”

龚学敏还认为,“容易读懂”并不是诗歌的标准。哪怕你读不懂一首诗,你依然是可以有收获的。比如你看看它的语言中有没有创造,词语怎么搭配的,感受其中的节奏等等。让一切人都读得懂,那这类诗就接近心灵鸡汤了。”

对于“写得烧脑看不懂”,龚学敏很乐观,“能够让你感到困难、烧脑,也算起到作用了。烧脑,说明这个诗歌的信息把你的脑子给你激发了、搞热了。让你感到困难。困难也是一种能量啊。”

写得如此烧脑,然而在《纸葵》中,龚学敏没有放置前言和后记。“我不想用这些非诗的叙述,去影响读者对诗歌自己的理解。而且,前言后记相当于一个导读,暗示读者应该怎么理解,我觉得这是不好的。我希望读者以开放的心态去读。他愿意怎么读就怎么读。没有标准答案。”龚学敏还提醒到,实际上我们把旧体诗都读懂了吗?“好多旧体诗,比如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首诗谁能说自己是完全读懂了?它只是给你提供了画面感,你能够读出什么意思,很大程度跟读者自己有关。读者结合自己成长的经历、自己生命的体验去感悟,自然就有好的东西就读出来了。如果我们还是一个字、一个词的去教他怎么去解读,那不是诗歌,那是做外科手术。”

从年开始写诗至今,龚学敏在长诗领域内用力甚深。他所选择的写作对象,主题都显得宏大。比如他用长诗丈量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长征》),用诗触摸紫禁城的历史质感(《紫禁城》),用诗观看神奇的九寨(《九寨蓝》),用诗测量钢铁之城(《攀枝花》)。这次,在《纸葵》中,他又用行的《三星堆》和行的《金沙》,去探究古蜀的神秘。

大题材,写长诗,对诗人是一份挑战,也是一种滋养。很长时间在一个题材里,可以给人提供一个更深刻认识世界的机会。写作的对象,成了一个熔炉,诗人把自己投入进去,熬炼自己。从年起想写三星堆金沙,到年冬天开始写,《纸葵》的完成总共也就用了一两年时间。但龚学敏在过去十年一直在酝酿。他进行了大量的阅读。虽然不是做考古学家的工作,但是知识准备得向考古学家水准靠拢。他读了很多相关的著作。有些书还不好买,要请朋友帮忙。平时也很注意考古领域的进展。阅读、吃透、想象、感受、表达、修改、完成。龚学敏说,“诗写出来,读者怎么看,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完成我自己。”

在一个崇尚短小轻盈的时代,下硬功夫,在有难度的境界里开拓,龚学敏却自得其乐,“很舒服,很过瘾。比如有时候想到一个好的句子,自己都要拍拍大腿:哎呦,我怎么这样有才啊?哈哈!这种成就感和快乐,就跟发明家发明了一样新东西一样。”

爱写长诗,但龚学敏对短诗没偏见。他也能把短诗写得很精妙。比如他写过一首《汝瓷》“从瓷的版图中抠出一块叫做汝的名字来,宋一哆嗦,世上便有了一种天青,比天还要青。”龚学敏不认同的是,对简单的诗歌过度迷信,“有人说,我就写简单的平淡的,因为大道至简。其实,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但你首先得绚烂过。你复杂都没复杂过,你有什么资格谈简单?”

栏:对话

龚学敏:诗歌以隐秘的方式,保持了内心世界的某种平衡

封面新闻:选择“纸葵”这两个字作为新诗集的名字,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好像并不存在“纸葵”这个词。

龚学敏:“纸葵”这个词,是我自己生造的。我把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是希望他们能传达我想要传达的很多信息。如果要详细解释,可以写一万字。但简单来说就是:“葵”是来自于“蜀葵”的“葵”,“纸”就是“书写、文明传承”,就是一种古蜀精神。“纸葵”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有一种陌生化的效果。一个人,只要愿意思考,感到好奇,他就会对这个词难忘。如果有人喜欢这两首长诗,也就会记住纸葵这个词。

封面新闻:诗人圈内的人,圈外的读书者、思考者,有知识兴趣的人,哪一种读者你更在乎?

龚学敏:我现在的创作,我实事求是的讲,圈子我不在乎,因为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我的写作能够写到今天,我还没显现出这种老气,我就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些,我就是写的不一样,你认不认可没关系,我觉得我这种写法走到一个极致,这就是一种成就。当然,圈子不重要,但是不代表着作者不需要读者、不需要知音。我期待愿意接受挑战的读者。

封面新闻:读诗没有标准答案。但如果请您给读者一些读诗一般要注意的点,你会怎么建议?

龚学敏:我会提醒读者欣赏想象力,读语言和语言之间、与词语之间全新的搭配关系。

封面新闻:我发现,一些优秀的诗人容易自负,不太容得别人的写法。

龚学敏:我觉得,读诗不要有排他性,宽容一些,少一些固执。如果说现在的诗坛出现问题了,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每个人的诗观真不一样,所以有些人很明确的能够说出他的诗观来,我觉得这也是个问题,也就是我什么叫诗歌,我现在都说不清楚,我也写了几十年了,诗观是什么,我也一句话两句话……就是你能说出来一些,但你不能做一个全面的定论。

封面新闻:有些人会觉得对新诗的存在不理解。认为新诗没有格律,缺乏足够的形式感。其实,这里面应该有误解。你作为行内人,如果让你对此做些点拨,你会怎么为新诗正名?

龚学敏:新诗有内在的韵律和节奏。有它自己的形式感,只是没有像古典诗那样的形式而已。形式对新诗依然重要。包括标点符号、排行,它不是乱排的,有时候一个字排上排下,它传递的力量真不一样。而且,诗歌的形式,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特点。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核心都是文、诗。生活内容不断在向前走,旧的形式必然会不断被打破,新的形式不断被打破。或许等新诗成熟到一定时候,新诗之外的另外一种诗的形式又出现了。我们对诗要保有一份开放的心态。

封面新闻:有一个现象很有意思:虽然诗歌小众,但诗歌界总是很热闹,关于诗歌,也总是容易在社会上出热点。作为诗歌界人士,你是怎么理解的?

龚学敏:为什么老是拿诗歌来说事儿,诗歌也一直很热闹。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新文化运动到现在,诗歌是一直走在所有文学体裁中最前头的。在一定程度上讲,诗歌担负着发展汉语的职责。相比之下,小说就没有这个职责。比如说,一百年前,我们的小说,写的好的,我们还在读,甚至明清的,四大名著我们还在读。但一百年前的诗,除非研究,人们一般很少读得进去。这是为什么?因为在诗歌中,语言发展得特别明显,进步性大。地球一体化的进程这么快,每天都有消亡的小的语种,全世界再过一千年,我们可以想象,人类还在讲哪些语言?再过一万年,人类还在讲哪个语言?这个就是语言的竞争力,就要靠诗人来。你得让它活起来,而且汉语不能让它僵化,您看好多语言都是诗人创造的,诗人贡献,为什么现在我们评判一个诗人他对汉语有没有贡献。你觉得诗人对汉语的贡献,你比如李商隐我们才对“锦瑟”这两个字有感觉,反正一提到这个词我就想到李商隐,说明李商隐对汉语有贡献。

封面新闻:你曾经在回答“为什么要写诗”这个问题时,反问道:人类为什么要发射宇宙飞船。对于诗歌的价值和意义,你还有怎样的思考?

龚学敏:有人说,没有诗歌,也不影响我的生活嘛。好像诗歌存不存在,无所谓。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诗歌对于人类精神的价值,就像很宇宙星空里离地球很遥远的一颗小行星。表面上看起来跟我们没关系,但如果把这个小行星去掉,很可能就把宇宙的平衡打破了。诗歌也是,好像和我们很遥远,但是如果把这个东西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去掉,那么人可能就不是人,可能就是个机器或者动物。从某种程度上说,诗歌以一种隐秘的方式,保持了我们内心世界的某种平衡。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龚学敏,年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年开始发表诗作。年春天,沿中央红军长征路线从江西瑞金到陕西延安进行实地考察并创作长诗《长征》。已出版诗集《九寨蓝》、《紫禁城》、《钢的城》等。《星星诗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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