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王睿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易若东园桃与李,果成无语自成阴?
王睿,中唐元和后的诗人,自号炙毂子,今存诗九首,见《全唐诗》。
我国古代的咏物诗大多数是有所寄托的。其中吟咏花卉的小诗也常常不是名花的品鉴,而是咏花其表,言志其中,而且后者支配前者,前者服从后者。至于言志,则常常因人、因时、因事而异。因此同样的花卉在不同的诗篇中,其受褒贬的情况往往迥异。这正如白居易所说:“始知无正色,爱恶随人情”。被人赞为“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在王睿的笔下,却毫不足取,实在饶有趣味。
这首诗的前两句写牡丹的姿色动人、身价极高和人们对牡丹的狂热。“妖艳”,即妖娆艳丽,是褒义词。“乱人心”,是说牡丹的美色足以令倾慕者神*颠倒。这就写出了牡丹的美的巨大吸引力,同时也包含着作者对当时“牡丹热”的微辞。
我们知道,唐代自武则天以后,不仅上自宫廷、下至民家广种牡丹,而且还有观赏牡丹的风习。李肇《唐国史补》(卷中)记载:“京城贵游尚牡丹,……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由此牡丹身价极高。“一本(株)有直(值)数万(钱)者。”白居易的《买花》诗写道:“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可见其价格之昂贵。对于这种狂热的习俗,王睿用“一国如狂不惜金”这一诗句加以表现,这也是对“乱人心”作具体生动的补充。“一国”泛指范围之宽,“如狂”呼应了上句的“乱”,写出了气氛。“不惜金”三字道出了牡丹身价之高与人们狂热的程度。
如果说,诗的前面两句对于牡丹的描写还多少带有褒扬的话,那么诗的后面两句却是对牡丹的深刻的贬抑:易若东园桃与李,果成无语自成阴?意思是说:牡丹怎如东园的桃树和李树那样,默默无语地结果、成阴,造福于人?“曷若”,即怎如。
《史记·李将军列传》引谚语:“桃李无言,下自成蹊。”那是说:桃李本来不会讲话,但能开花结果,人们多来观赏,树下自然形成小路。阮籍《咏怀诗》云:“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又《韩诗外传》引赵简子的话说:“春树桃李,夏得阴其下,秋得食其果。”诗人将上述两方面的主要意思加以概括提炼,以对桃李的赞扬来贬抑牡丹。
从全诗看,诗人对牡丹的艳美并没有加以否定,但由此引起的牡丹狂热却令诗人反感。这种反感在当时也不是绝无仅有的。
柳浑的《牡丹》诗就直率地说:“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棵。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戎葵”也叫蜀葵、胡葵、一丈红,是一般的花卉,向来并未引起公众的特殊爱好。
“校”即比较,“多”即美的意思。柳浑说牡丹与戎葵相比,也不见得美丽。这虽然没有正面写牡丹如何“俗不可耐”,但在“众口皆碑”的情况下,这样写也够煞风景的了。这无异于给“牡丹热”浇一瓢冷水。王睿不从否定牡丹的姿色着笔,却从牡丹的不如桃李能成阴、能结果出发,以疑问句振起,犹如给倾慕牡丹而达到“狂”“乱”地步的人以当头棒喝。
柳诗写牡丹采用先扬后抑的笔法,先点出牡丹的受宠贵重,再让她跌入一般花丛之中,让人意会到她不外平平而已,重金争购,实属无谓。王诗也采用先扬后抑的笔法,但比柳诗进了一步,使牡丹给人的印象非但平平而已,从实用角度看,简直毫无价值。这就更能启发读者沿波溯流去领会作者的深意。
究竟王睿为什么那么看不惯当时的“牡丹热”呢?限于资料无征,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由不满牡丹热而迁怒于牡丹,再以牡丹与桃李相比,从而对它加以贬抑,这其中令人看到诗人对崇华而不崇实的厌恶和对朴实有成、造福于人的赞扬。
王睿这首咏牡丹诗的立意富于启发性。后来的一些作者借咏牡丹“激逐末之弊”的诗;就有明显受王容此诗影响的。如宋代王文康公诗云:“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只空枝。”着名画家齐白石也写过“莫羡牡丹称富贵,却输柑桔有余甘”的诗句,与王睿此诗有异曲同工之妙。